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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碑字辨

唐代碑碣文字中的通假字
     
    何謂通假字?辭書解釋說,用其他音近的字,用來假借於本無其字的字。
  六七千年以來,姑且從史前陶文算起,方塊漢字在其發展中,經歷了一個艱難的過程,才由不同形體逐漸成為方塊形體,字數也由少到多,字義也由一字多義到各有其明確的含義。當字少,不夠使用時,便出現一字多義或假借使用。所以,愈早,通假字愈多。
  通假字以戰國、漢初為最盛。當時正是國家統一、社會發展、文化繁榮之際;也是漢字由小篆變為隸體,即方塊漢字基本上成型之際。通假字的大量出現,反映了文化發展而漢字滿足不了需要的狀況。
  據粗略統計,出土於銀雀山漢墓的漢竹簡《孫子兵法》,有通假字57個,而經後人整理的宋本僅有八個。銀雀山出土的《孫臏兵法》竹簡,共11000多字,通假字160多個。筆者抄錄和閱讀的300多萬字唐碑碣文字,常見的通假字大約300多個。可見,唐代的通假字,比漢代大為減少,而且多是沿用古人的。
  中唐詩人劉禹錫《秋螢引》,有“槐市諸生夜對書,北窗分明辨魯魚”句。魯與魚、亥與豕,篆文字形相似,故將抄 寫、刊印中分辨古文字的真偽,稱為“魯魚亥豕”。成君妻劉尚墓誌沿用古篆字,將魯作魚,“豈獨魚(魯)恭之美”。大也是古太字,唐碑中照寫。楊陶墓誌“爰自少年,甫遊大(太)學”,賀蘭敏之墓誌“司元大(太)常伯”,竇說墓誌“絳州大(太)平縣”。也有將大寫作太的,如吳續墓誌“太(大)舟卿,梁無量墓誌“魏文侯少子畢封太(大)梁王”。
  又如王字與玉字,古篆體二字相似。《廣韻·說文)雲:篆體王作王,玉作王,隸加點以區別王與玉。所以唐亡宮九品墓誌有“空燃王(玉)釜”,樊襒墓誌“蘭芬王(玉)炳”,路昭墓誌“式光王(玉)度”。
     辨別唐碑碣文字通假字的確切含義,關鍵是查明字義。唐碑中閑與間通,王玄墓誌“周隋之閑”,閑當為間;尉遲敬德墓誌“凝閒氣於神嶽”,當為閑,而非間。唐碑也常將簡作  ,用於簡劄、簡冊、簡牘、湘簡、簡易,當為簡。再如簿常作薄,如“主薄”、“鹵薄”、“薄領”,應為簿;但“薄德”、“薄言”、“林薄”,不能作簿。至於“薄伐”,也要看用於何處;用於征伐,為薄伐,用於官簿閥閱則是簿。榭與謝通,但凋謝與臺榭其義不同,要看用於何處。王韻墓誌“花隨風以榭樹”,當為謝,非臺榭的榭。唐碑中多將鐘作鍾,但在“鍾磬”、“鳴鍾”、“鍾鼎”、“擊鍾”等為鐘,而“實鐘門慶”、“夙鐘恩慶”、“鍾儀”、“鍾期”,當為鍾。唐碑中修與茬常互用,但“束茬”不能作“束修”。
  木旁作?旁,也是唐碑通假字中常見的。據清錢大昕雲:漢碑木旁作?旁,為隸體之變。但斷定它在某處是木旁還是?旁,還要看字義。楊恭仁墓誌“典綜摳機”,當為“樞機”,而□志遠墓誌“摳衣負笈”張善墓誌“三星候後梅之期”,則是?旁而非木旁。
  當時的通假字,有的字有多數的字法,也有少數的寫法。發展的結果,少數與今相同的寫法取代了原來多數的寫法。如丘壟,多數作丘隴,少數作丘壟(壟)。猿字一般作?,丁範墓誌作“騰猿”。多數將玩作翫、節作?,李畫墓誌作玩、作節。一般將實作寔,醫作■,王時邕墓誌作醫、實。一般作俳絲,田厚墓誌作徘徊。其所以少數寫法取代多數,主要是字義更加準確。
  此外,用當時通常使用情況作標準來衡量,有的字雖然音同或音近,但各有明確含義,已為公認而分別使用,仍有個別人相互混用,不能視為通假。如將忠寫為中,將久寫為九,將士寫作事,將群寫作郡,凡此等等,該是音近之誤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    關於唐碑別字
  
    方塊漢字獨特的書寫形式,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,顯得十分複雜。為了辨認它,從古迄今有過許多著作。且不說許慎的《說文解字》等大量的字典和浩瀚的金石著作,單是辨認碑碣文字的,從宋洪適的《釋隸》,到今人秦公的《碑別字新編》,就有許多種。趙之謙、羅振鋆、羅振玉、羅福葆以及秦公,都將碑碣中的某些字稱為“別字”,似乎值得商榷。
  何謂“別字”?別字是因形近而誤為他字,別音之轉,也就是白字。顧炎武在《日知錄·藝文·別字》中,轉引《後漢書·儒林·尹敏傳》:“識書多近別字。”他還以山東人刻書,將李清照《金石錄後序》中的“壯月”(即八月),誤刻為“牡丹”為例。可見別字一詞,東漢就有,相沿至今。但根據別字的含意,將古人書寫的字,凡筆劃與以後乃至當今筆劃不同者,均稱為別字,似需斟酌。
  唐人書寫的許多字,雖然和以後乃至當今統一規範字筆劃不同,但絕大多數字是當時約定俗成的寫法。如將京寫作,包括某字結構中的京,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都如此寫。這是當時公認的寫法,不是因形而誤的別字(白字)。倘用當今規範化的京,去衡量唐代的,稱其為別字,豈不冤枉了古人。
  同樣字的義,在唐代與今不同,也不能當作別字。如哥字,唐時稱兄,不呼哥,仁兄、吾兄、兄弟。中唐相當長一段時間,哥為歌唱的歌。崔克讓墓誌中其二子名“慶哥”,其義可能為歌。又如,唐碑碣文字中一般稱?(姊),姐字另有含義。張禪墓誌“及送其乳姐洎高年女奴兩、三人”。乳姐為受雇為嬰兒哺乳之奴僕,即乳母。再如,見字也有二義:看見的見,和現在的現。韋珪墓誌“晨宵謁見”、李休墓誌“焯見哀榮之事”,皆為見。但盧複墓誌“見任襄陽郡司馬”、能政墓誌“印尾赤見在”,義皆為現。一些佛教碑刻中,常用現,其義似為顯現,非現在的現。法靈寺大德禪師塔銘“其年夏五月,始現寢疾”,比丘尼正性墓誌“貞元六年八月十日,現滅於櫟陽縣修善鄉之別墅”,涇州大雲寺舍利石函銘“諸佛現喜”,明演塔銘“徒示現於涅盤”。唐碑碣文字中也未見臉字,稱顏、面、顏面。也未見著字,只在一處偶然發現,似為著字之誤。段夫人墓誌“英風家國,著(著)忠鯁於皇朝”。
  總之,對唐人書寫的字是否為別字,要作歷史的分析,只能用當時通常的寫法衡量,不能用以後乃至現今的寫法衡量。換句話說,不能用現在的尺子量過去。
  那末,唐代碑碣文字中,有無別字呢?有。用當時通常的寫法衡量,有如下形近而誤者:楊點墓誌“純蝦(嘏)”,李知墓誌“伐(代)不之(乏)林(材)”,任?墓誌“亳(毫)芒必察”,閻力墓誌“梁木先析(折)”,胡妻雍氏墓誌“抱茶(荼)毒之悲”等。有的純系筆下之誤。如崔恕墓誌“裏(春)秋六十八”,慕容神護墓誌“將德(恐)陵穀將變”,等等。以上這些字,是寫錯,還是刻錯,無法斷定,但畢竟是別字。這也是難免的,不能苛求於古人了。
     簡化的傾向
  
    “簡化字”是現今的概念,唐人雖未提出,但其碑碣文字中,減少字的筆劃的傾向,卻十分明顯。
  表現之一,是採用筆劃少的古字,代替同義而筆劃多的字。如將萬作萬。萬字戰國秦漢已有,馬王堆帛書中通用。
    有人看到唐碑中的某些字,以其義其形和現在的簡化字筆劃一樣,說唐代就有現在的簡化字,其實這種說法並不確切。不錯,唐碑碣文字中,有些字的義形,和現在的簡化字一樣。常見的如萬(萬)、禮(禮)、異(異)、爾(爾)、與(與)、嶽(嶽)、太(泰)山、棲(棲)、亂(亂)、棄(棄)、無(無)、隨(隨)、斷(斷),等等。此外,還有號、氣、憐、榮、蓋、灑、懼、夢等。
    然而,從總的趨勢看,避帝諱愈以到後來則愈加升格。大和五年(831)崔弘禮墓誌中,遇今聖另起行,皇上前空三字,甚至與皇帝有關的朝字前也空一字。鹹通四年(872)奉敕撰並書的故德王妃王氏墓誌,入宮的宮字、大內的大字、恩澤的恩字之前,均空二格,而遇有唐、上、聖明、聖上等,皆另起行。此外,還避孔聖人諱,將丘作。
  這種封建的禮教,到最後愈演愈烈,連與帝王有關的詔、制、敕等字,均另起行。到明、清,更是嚇人,遇皇帝要冒出行上數格。它說明了如下的實際情況:處於封建社會鼎盛時期,對帝王的避諱尚可馬馬虎虎,越是衰落反而愈加尊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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